說到禪凈雙修的問題，必須從宋代永明禪師寫的禪凈四料簡談起。

       我國漢地佛教到了宋代，禪凈兩宗最為盛行。永明延壽(904-975)禪師于公元961年，應(yīng)吳越王錢俶之請，住持杭州永明寺(即今凈慈寺)，參學(xué)的大眾近二千人，因此尊稱為永明禪師。

       他原來是禪宗法眼宗的巨匠，著有《宗鏡錄》一百卷，《萬善同歸集》三卷，《神棲安養(yǎng)賦》一篇，回向極樂凈土。當(dāng)時他寫有禪凈四料簡，意在接引禪人以歸凈土。

       所謂“料簡”就是衡量抉擇的意思；“四料簡”就是用四句偈語來衡量抉擇禪凈有無的利弊關(guān)系。其第一料簡即有“有禪有凈土”之語，所謂“禪凈雙修”說或者就是從這里開始的吧。

　　對于什么是禪，什么是凈，什么叫有禪，什么叫有凈一類的問題，本來我也不大了解，自從早年皈依印光法師之后，屢■諄諄教示，詳閱他所著的《凈土決疑論》(下文簡稱《論》》)才對永明四料簡所說禪凈有無的定義和禪人必須禪凈雙修的重要意義有所體會。

       什么是禪？《論》說：“禪者，即吾人本具之真如佛性，宗門所謂父母未生以前的本來面目。宗門語不說破，令人參而自得，故其言如此。實即無能無所、即寂即照之靈知，純真心體也。”

       什么是凈？《論》說：“凈土者，即信愿持名，求生西方，非偏指唯心凈土、自性彌陀也。”什么是有禪？《論》說：“有禪者，即參究力極、念寂情亡、徹見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明心見性者也。”

       什么是有凈？《論》說：“有凈土者，即真實發(fā)菩提心、生信發(fā)愿、持佛名號，求生西方也。”《論》文指出：“禪與凈土，睢約教約理；有禪有凈土，乃約機(jī)約修。教理則恒然如是，佛不能增，凡不能減。

       機(jī)修須依教起行，行極證理，使其實有諸己也。二者文雖相似，實大不同，須細(xì)參詳，不可籠統(tǒng)。倘參禪未悟，或悟面未徹，皆不得名為有禪。

       倘念佛偏執(zhí)唯心而無信愿，或有信愿而不真切，悠悠泛泛，敷衍故事。……皆不得名為有凈土矣。”《論》文對“料簡”所說禪凈有無的抉擇，必須深切體會。

       禪凈雙修的結(jié)果究竟怎樣？永明的第一料簡說：“有禪有凈土，猶如戴角虎，現(xiàn)世為人師，來生作佛祖。”從料簡的文意來看，似乎是側(cè)重對禪者說的。

       就是說，禪人既有了禪，更有凈土，即大徹大悟明心見性的禪人，又復(fù)以信愿念佛一法，以為自利利他的通途正行。這也就是《觀經(jīng)》所說上品上生、讀誦大乘、解第一義的人。這種人有大智慧，有大辯才，邪魔外道聞名喪膽，如虎戴角，威猛無儔。

       有來學(xué)者，隨機(jī)說法，應(yīng)以禪凈雙修接者，即以禪凈雙修而接之；應(yīng)以專修凈土接者，即以專修凈土而接之。無論上中下根的人，無一不受其教化的利益，此即“現(xiàn)世為人師”。

       至臨命終時，蒙佛接引，往生上品，一彈指頃，華開見佛，證無生忍。依天臺判教而言，最下亦證圓教初住，也有頓超諸地、位至等覺者。圓教初住，即得現(xiàn)身百界作佛，故說“來生作佛祖”。

       說明禪凈雙修能獲大益。第二料簡說：“無禪有凈土，萬修萬人去，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就是說參禪雖未明心見性，卻能信愿念佛，求生西方，既生兩方，親見彌陀說法，便可頓證無生，何愁不開悟？

       如果參禪者，徹悟而未徹證，就難免如第三料簡所說：“有禪無凈土，十人九蹉路，陰境若現(xiàn)前，瞥爾隨他去。”這是以禪凈有無相對料簡，說明有凈土的穩(wěn)當(dāng)和無凈土的危險。

       也就是說有禪者不可無凈土，而有凈土不必有禪。因為照凈土宗祖師們說，修禪仗自力以求頓悟，已經(jīng)非常艱難；再仗自力斷見思煩惱，出離三界，更是難中之難，如不歸凈土，就有退墮的危險；

       而修凈土的人，雖未頓悟，只求仗佛愿力往生凈土，生凈土后，已出三界，見思煩惱不斷自斷，既出三界，無明亦任運而破，本性自然顯現(xiàn)，這就不但是悟，而且是實證。

       念佛所以稱為易行道，其意義即在此。凈業(yè)行人必須把握這一點，方有真信切愿。但切不可好高愛勝，高攀禪凈雙修的美名，因根本上全不知禪。

       如果既不能修禪以求明心見性，又不能老實念佛，結(jié)果就弄成四料簡最后一偈所說的那種人：“無禪無凈土，鐵床并銅柱，萬劫與千生，沒個人依怙”！有人以為無禪無凈土，就是埋頭作惡不修善法的人，這樣理解是不符凈土教義的。

       根據(jù)我個人的體會，法門無量，唯禪與凈最為當(dāng)機(jī)，如果我們既未明心見性，又不念佛求生凈土，悠悠泛泛修其他法門及余功德，感得人天福報，即不免耽欲造惡，一時失照即有墮落的危險。

       有人可能要問：永明主張有禪不可無凈，有凈可以不必有禪，似乎把禪與凈分成兩橛，但是明代蓮池大師也主張老實念佛，卻說禪和凈土不是兩回事。這應(yīng)怎樣理解呢？我的體會是：我們?nèi)巳吮揪叩恼嫒绶鹦裕浅煞鹫颍J(rèn)識這種佛性是大乘佛法的入門。

       一切大乘佛法，都從此起修，禪宗凈土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禪與凈土理本無二。蓮池說禪凈不是兩回事，當(dāng)即指此正因佛性而言。若論事修，其中就很懸殊了。禪非徹悟徹證，不能超出生死，實因禪仗自力斷惑證真，惑業(yè)未盡，即有退墮的危險。

       凈土則具信愿行三，便可即生帶業(yè)往生，一得往生，則永出生死，永證不退。許多禪宗大德在悟后往往歸心凈土。根據(jù)永明料簡所說，他們就是“有禪有凈土”，“現(xiàn)世為人師，來生作佛祖”的人。

       至于專修凈土的行者，只要信真愿切，工夫到時，也能親見本性，得上品上生，也就是有禪有凈。所以禪宗入手必須歸到凈土，從凈宗入手，也能通到禪宗。中峰明本曾說：“禪者凈土之禪，凈土者禪之凈土。”與蓮池所說完全是一致的。

       最后，我還想特別說明的就是印光法師說過的話：“藥無貴賤，愈病者良；法無高下，契機(jī)則妙。”永明所開示的禪凈四料簡，主要是對機(jī)說法。楊仁山居士說過：“利根上智方可學(xué)教外別傳之法，至徹悟心源后，仍須看教念佛期生凈土以免退墮。

       追隨永明、楚石諸公，豈不偉歟。中下之機(jī)，唯應(yīng)依教勤修，不可妄希頓悟，法不投機(jī)，徒勞無益。”可見修學(xué)佛法，重在契機(jī)。專修凈土的人，即使未悟，只要愿生凈土的心志誠真切，一心念佛，也能潛通佛智，暗合道妙。

       所以真歇清了說：“念佛法門，徑路修行，正按大藏，接上上器，傍引中下之機(jī)。”中峰亦說：“禪外不曾談凈土，須知凈土外無禪。”可知禪凈本是一家。

       談點個人聞法修學(xué)的體會，未必盡合佛陀教旨，尚希明德有以見教。